我是独子?他是来历不明的小孩?那群老人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心里涌动黑色的涟沥,可他还是故作不解的反问:“可是倾角也是父亲大人的孩子,是我的弟弟。为什么要阻止我和他接触!”
“那个野种没资格成为我们朽木家的子孙。”大长老本来就阴沉的脸一听此话,就变得乌黑如墨:“白哉少爷,自你六岁开始你就接受了如何成为一名优秀贵族以及出色的继承人的精英教育。所以请你不要提一些任性的要求。”
提一些任性的要求?
究竟谁才是任性的人——手指深深掐如掌心,他克制自己急于反驳的冲动。
“我会牢记长老们的教导的。那么我告退了。”
仆人都看到一向雍容典雅的朽木夫人,第一次带着阴翳的脸孔要求和丈夫单独说话。
“你的事我一直不闻不问,毕竟我们当初有过约定。可你为什么要把他们母子带到这个家,他们的平民区不是生活得很好吗?你为什么非要闹得我们丧失贵族的脸面!长老们为此很恼怒!”
“倾角是我的孩子,难道要我放任他在平民区里生活吗?”
“难道只有倾角是你的孩子吗!白哉他也是!你的行为伤害到他了,你知道吗?”女人的声音忽然哽咽了:“你知道吗?他为了讨你欢心,一直在多么的努力。他只希望你能表扬他!”
愤怒中的人,往往没有注意到周遭环境。
他们那些生生刺耳的争吵,透过薄薄的纸门。打破了走廊的寂静无声的假象,缭绕在蜷缩在门外的小小身体四周。
他抱膝靠在门框上,闭上了眼睛。头顶的点点繁星,映照不进他内心的漆黑夜空。
然后,他偷看过了父亲的日记。里面记载着有关他的父亲所爱的平民女子以及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一些事。
一个父亲说要加班不回家的日子里,他怀揣抄来的地址,偷偷溜出家门,第一次离开了静灵廷,第一次踏足到了平民街道。
从那些衣着朴素动作粗鲁的人身边走过,在狭窄又布满尘土的小巷里拐弯,他小心的躲开石板路缝隙里长出的零星野花,向几个在水沟里吊虾子的孩子问路……
再然后,他看了那个家以及在门口的一家人。
在印象中威严认真、不苟言笑的父亲,此刻却扬起了满脸灿烂生辉的笑容,抱起倾角小小的身体,一旁的女人跟着掩嘴笑着。
徐徐下落的夕阳,如心头之血。
他从没有被父亲那样拥抱过,那样的亲昵行为刻薄得连在梦中都没有出现过。
胸口就像破开了大洞,妒忌和憎恨的虚匍匐爬出,想要毁掉自己所带的画面。
那副一家人温馨和睦的画面。
那个傍晚下了一场雨,他从布满整个静灵廷的乌云下走了回家。
“白哉,休息一下吧。”朽木夫人见他已挥刀练了好几个小时,心疼的用一方手帕为自己的孩子擦拭汗水。
这孩子最近比以前跟努力用功了,除此之外,似乎又改变了些。
推拒开母亲的手,疲惫的小脸依旧固执:“没关系,我还能坚持住。”
一阵疾风忽掠过脑后,梳理整齐的黑发瞬间披满肩膀。
“哦,白哉小弟,你还真有精神。那和我一起玩啦!”四枫院家的人形黑猫倚在墙头,手中的红绳晃啊晃,嬉皮笑脸:“捉迷藏如何?你躲,你来捉!”
墙下的男孩瞬间沉下脸,墙头的女猫妖并没有看清覆盖在阳光阴影下显得深邃的眉宇。
“不要。”垂下眼睑无视了往日的邀请,他转身就走:“那是小孩子的游戏。”
瘦弱的背影,在烈日晴空下,涂写着黑白分明的彩色。
“我已经长大了。”
变强!他想要变得更强,变成和族谱上记载的那些人物一样强大。
爷爷问过,他也保证过。他要成为朽木家历代里最优秀的家主。
这是他和爷爷的约定,也是他现在仅存的精神支柱了。
仆人说:少爷比以前更用功了,但他最近都不再笑了。
既然父亲和母亲不相爱,那他们为什么要结婚?他曾经,偷偷抓着管家的袖子急切的问。
老管家摇头叹气,好半天才缓缓的吐出一句:少爷,你还小,不会懂的。
政治婚姻,无关爱情。
“父亲!你能指导一下我的刀法吗?”他喊住正欲出门的父亲大人。待父亲回头望来,他鼓起勇气抬头和父亲对视。
“我要去上班了。”朽木家顿了顿,眉宇间忽带起一股深沉的雾色,接着说:“这次等我回来吧。白哉你最近的进步很大,可以学些鬼道了。等我回来我亲自指导你的。到时候不准叫苦。”
孩子气的小脸一怔,他是没想到父亲会干脆的答应。他快乐的点头:“恩!”
他看着父亲,走出了黑框大门,天空正下着一场大雪。乌黑的‘六’字在纷纷雪花中,斑驳成模糊不详的图案。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父亲的背影。
一月的鹅毛大雪,掩盖了鲜红的世界。
朽木家主和麾下七名队员,在现世因公殉职。
父亲下葬的那个月里,母亲很快就病倒了。
在弥留之际,朽木夫人喊来了白哉。郑重的拉住了他,久久不语的凝视着。苍白得失去血色的双唇,吐出青烟薄雾:“对不起。”
仅仅三个字,却让吹拂而来的风使白哉浑身的血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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