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这十来天里哪里还能睡得安稳,自被怒斥过后,心里就一直放不下这祸兆。
她再次盘算了一刻,犹豫道:“臣前几夜一直仰观天象,以太乙神数推算再三——”
“这一仗,会断断续续的持续下去,恐怕打到明年都不得安宁。”
朱厚熜瞳孔一缩,整个人都沉默了几秒。
若是延安一带失守,下一个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同。
大同之后,过了嘉峪关,便是他环山而立的京都。
按照道理,晏晚呆在这里,妥,也不妥。
她通晓玄术,又胆识过人,偏偏是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朝廷里的道士。
而且军国大事,自然应该是朝中重臣前来紧急奏议,但是当朝重文轻武,文官又都是读四书五经长大的,哪里通晓战事要塞之类的东西。
就算备足军马派去交战,也是相当冒险的事情。
百年前土木堡之变几乎耗掉了大半的兵力,国家遭受重创之后恢复缓慢,人口也刚刚逐渐还原到先前的状态,可是单纯论国力,如今的大明被几任皇帝玩的几乎快虚脱过去,甚至连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都不一定打得过。
胡卞站在皇帝面前,面上虽然沉着冷静,可是后背的汗早已浸湿了官袍。
他突然想了起来,自己这些年利用漏洞贪吃空饷,一路贿赂严嵩上位,早已蛀空了军饷。
为了搜刮钱财,他巧立名目,用孤寡死残的空户充当驻军,愣是将只有几万人的军备,充扩出十五万的名簿,这样他便可以与同伙瓜分那白白多出来的大笔财粮。
谁想得到,竟然会突发这样的战事!
朱厚熜还并没有意识到兵部外强中干的现状,依旧在犹豫是趁势出兵守住关卡,还是按兵留在京城,正在思忖之间,晏晚又突然开口了。
“坤风谋败两不利,风来兑上客伏兵。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俺答这一次恐怕只是如常掠夺物资,但不久之后恐怕还会再犯,”她抬眉看向那几个神色迥异的高官,又看向朱厚熜,沉吟片刻道:“皇上,您可知道,如今北京已只剩四万八千名精兵?”
朱厚熜没想到她竟然连这种密事都能算的出来,直接皱眉道:“怎么可能只有四万军备?京中分明有守军十五万,你不懂的事大可以直接跟张尚书问个明白!”
胡卞听到那个数字,哪里还撑得住,脸色直接变的白如薄纸。
现在幸亏不是在上朝时期,仅仅是君臣几人在殿中密谈,可眼瞅着这道姑像是什么都清楚的通透干净,自己这是要被拖出去五马分尸的节奏!
“十五万?”晏晚看向那额前汗珠密布的胡卞,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缓缓道:“张大人,如今……还真的有十五万可供调度吗?”
谈话之际,严嵩和徐阶等人也一并赶了过来,匆忙地跟着李芳进了殿。
朱厚熜径直把那纸急报掷向他们,扭头盯着那开始发抖的胡卞,脸上乌云密布。
虽然胡卞已是年近六十的老臣,可是在三十来岁的朱厚熜面前,却被气势震慑的如同寒鸦一般,半天都无法再吭一声。
“什么意思?嗯?你先前申报军晌的时候,说的可是十五万!”朱厚熜抬手一把掀了桌子,摔得瓷器乒里哐啷四处炸开:“十!五!万!你告诉朕!到底还剩多少守军!!!”
胡卞噗通就跪到了地上,脸上被碎瓷扎的鲜血直流,偏偏都不敢抬手抹开,他双手颤抖的伏在地上,含混却又恐惧的缓缓道:“……五……万。”
朱厚熜如同被当头棒喝了一般,愣是大脑又空白了几秒钟,紧接着上前就对准胡卞的心口狠狠的踹了过去:“逆贼!!!”
严嵩同徐阶站在另一旁,愣是大气都不敢出。
胡卞贪的那些钱,十有六七都是进了他的口袋。
本身自己作为吏部尚书,天下官宦的升迁那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张迁这十年里功于心计的捞钱贿赂,愣是飞快地便被晋升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可是,一旦这个昏蠢的货色受诛,自己势必也会被牵连。
“陛下,事不宜迟,应赶紧排能将前去支援。”他上前一步,俯身拜道:“如今西安一带强敌进犯,定会死伤无数。”
朱厚熜顿了动作,又一脚踹到那老臣的脸上,阴沉道:“你举荐谁?嗯?”
“仇鸾。”严嵩小心道:“他身为将门之后,有勇有谋,是不二人选。”
他是自己的干儿子,之前又镇守甘肃多年,哪怕战场上失了利,也能强行被自己扭转为军功一桩。
这个时候,没有比他更好用的棋子。
“去,传朕的旨意……”朱厚熜缓缓看向李芳,声音冰冷道:“封仇鸾为总兵官,让他带兵去镇守大同。”
晏晚站在一边,听严嵩不动声色的趁势为自己干儿子求权助势,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从前施的术法,当真起了作用。
先前她帮着严家排布九宫飞星的时候,有意把祸福对调,凶吉倒转,如今严嵩在如此情急的情况下出了这么一个昏招,简直是自掘坟墓。
这仇鸾虽身为将门之后,可是他对兵法布阵……那可是一窍不通。
徐阶从宫里回府的时候,早已是深夜了。
他在陛下身边站了太久,连双脚最后都麻木的挪不开步子。
这一夜里,京中重新安排了八处要塞的守备布置,又连夜加急调动各地粮草,尽量让延安那边再多撑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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