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房行礼，唤了声，“师父。”
无涯抬首，见着自家方才神情还有些凝重的徒弟此时已是一派温和轻松，他挑了挑眉，想到自己恰好他也有话想与他说，便道了声，“坐吧。”
梅如瑜依言坐下，还未开口同师父提及他派了人看着怀化将军府一事，便又听着师父道，“为师见薛姑娘颇合眼缘，且上一世她与为师也有过师徒缘分，若是薛姑娘愿意，今生为师也打算收薛姑娘为徒。你看如何？”
梅如瑜闻言，并无多大意外，微微颔首，道，“徒弟认为，如此甚好。”
若是师父真的收了薛姑娘为徒，他作为师兄倒还更能名正言顺地护着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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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烛火摇曳。
怀化大将军府的气压低得可怕，容老夫人坐在床边垂泪，怀化大将军容勋亦是急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便是如今圣上最为宠爱的九公主也坐在房内，沉着脸看着正替床上躺着的少年把脉的太医。
三日前，将军府的少将军容宁奉陛下之命，护送半个月前刚回长安的九公主微服去南山寺还愿。
熟料，那日天色忽生异象，原本清朗的天空忽然黑云压城，电闪雷鸣。
而就在雷电劈下来的那一刹那，原本还好好着的容宁忽然七窍流血，面色发白，便就这样在九公主面前一头栽了下去。
九公主自小便倾慕容宁，陛下也有意把九公主许给他，这才让他护着九公主去南山寺。
他这一倒，这可把九公主吓得不轻，忙地就冒着雷雨，亲自带人把容宁送回了将军府，并赶紧地命人去请了太医。
容老夫人和容勋见着七窍流血的容宁被送回来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容宁自小在军营长大，身体一向强健，便是连伤风都极少有，又怎的会突然晕倒？
他这一病，病得奇怪，便是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探了许久的脉，都诊不出异常，只得对着房中的几位道，“从脉象上看，少将军并无大碍，只是心中郁结，一时气血攻心，过些时日便会好。”
容勋还未回答，九公主便厉声道，“既无大碍，那为何他会昏迷多日不醒？”
御医见公主似有怒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才战战兢兢说出自己的猜测，“禀公主，以微臣看，少将军是心结难解，暂时陷入梦魇，待从梦魇中逃脱，便就会醒过来。”
昏迷不醒的容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准确地来说，那并不是梦，而是他漫长又荒唐的一生。
梦的开端便是他在驿站遇到薛沉烟的那个秋日黄昏，银杏树下跳格子的少女不期然闯进他的生命中。
不可否认，前世在驿站见到薛沉烟时，容宁是惊艳的。他从未见过像她那般鲜活的姑娘，一颦一笑皆让人移不开眼。
可在最初的惊艳之后，容宁又觉得薛沉烟性子太过活泼，而他又一向清冷无趣。
薛沉烟与他，其实并不大合适。
他害怕薛沉烟对他只是一时兴起，待真正在一起之后，又会觉着无趣。所以，在薛沉烟追着他跑的时候，他干脆选择了冷漠以对。
他以为只要他这样冷淡她一些时日，她自然就会对他失了兴趣，也以为他能守住自己的心。
可他终究是低估了薛沉烟，也高估了自己。
她追着他从长安跑到漠北，又从漠北追到南境，喜他之所喜，恶他之所恶，努力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面对这般执着热忱的姑娘，又有几个人能守住自己的心？更遑论，他本就不是真的厌恶她。最后，他终究还是对她动了心。
只是他认清自己的心意，准备再去宣平侯府提亲的时候，父亲突然病重思念故乡，陛下准他回青州休养，他便就陪着父亲回了青州，甚至连跟薛沉烟道别都没来得及。
当年年底父亲便病故于青州，他又在青州守孝三年才回长安。
哪曾想，待得他从青州回长安时，薛沉烟身边已经有了个温雅如玉的梅如瑜。
或许连薛沉烟都没有发现，他回来长安后，她虽然依旧爱追在他身后跑，可她在他面前提到的最多的，却是梅如瑜。
他很是清楚梅如瑜的身份，梅家家主、千机阁年轻一代唯一一个能算国运帝命的弟子，便是连陛下也对他比旁人器重几分。
他更是无数次看到过二人相处……
薛沉烟同他相处时，从来都是隐忍坚强的。便是疼了伤了，却也因为怕拖累他，强忍着从来不会喊半句。总是让他觉得跟他在一起的薛沉烟，是带着面具的。
可同梅如瑜相处时的她却是最真实的，她不会对着梅如瑜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会在梅如瑜面前假装坚强。
在梅如瑜面前，她可以疼了便哭，高兴了便笑。
这才是花一样年龄的少女该有的纯真模样。
她自同他相遇之后，为了他变了太多。如若不是看到她与梅如瑜的相处，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薛沉烟本来的性格。
然而，即便是知道薛沉烟跟自己在一起，会慢慢变得不像原本的她，现在的容宁也不愿意再放开她。
他多想她哭的时候，能陪在她身边安抚的人是他，她笑闹的时候，能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的，也是他。
可他与她终究分离了三年。
守孝这三年期间，他与她之间除却信件往来之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是薛沉烟千里迢迢跑到青州去看他。
曾经的他以为，不管自己离开多久，再回来时薛沉烟眼里、心里都还是只会有他一人。
可待他再回到盛京的时候，他才知道，他错了。
以前她追着他跑时，他因为觉得他们不合适，一直冷淡她，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从来不敢依赖他。即便是后来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也未曾向她表明过，只想等他功成名就娶她过门好好待她。
他没想过，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却一直这样被动什么都不说，她也会累。
更没想过，三年的时间，足够另一个时时护着她的人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所有真实的情绪，都只对着梅如瑜时才会泄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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